醫學系學生從大五開始就進入臨床見習,顧名思義的就是到各科去體驗各科的工作內容與生活,聽起來雖然有趣,但其實往往在各科的見習中,都會有很多需要注意的眉眉角角,偶爾一個不注意,就可能會被釘得滿頭包。
醫院的每一科都有不同的文化,也有自己的規則或潛規則,而對於醫學生來講,最重要的一點莫過於事先知悉這些「約定成俗」的習俗,入境隨俗並且避開前輩們的地雷,通常就可以順利平安度過那一科的見習。
舉個簡單的例子,醫院裡有個大老,就叫他黃酒桶,熱衷和醫學生互動。他的互動是怎麼樣呢?只要見習到他的那一科,他第一件事就是和學生們約吃飯。
「同學們阿~ 很高興你們到我們這邊見習,來!大家把今天晚上空出來,我帶你們去吃高級合菜。」他的慣例就是,在見習的第一天就帶所有見習學生到海鮮餐廳吃個痛快。
所有窮學生們能想像得到的高級海鮮,在那一餐讓你任意點,聽起來完美的無懈可擊。
俗話說,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醫院裡也沒有白吃的高級海鮮,許多人事先不知道的是,在那一餐中,黃酒桶會盡其所能的灌你酒,除了彰顯他引以為傲的千杯不醉外,說穿了看剛出社會的醫學生喝醉的醜態也是他的興趣之一。
我永遠記得當時結帳時,發現啤酒的錢還比海鮮貴的震撼,也才十來個人,竟然整整被灌了超過兩萬元的啤酒。
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喝酒,因此當科的學長都會建議不喜歡喝醉的人藉故不要去吃這餐鴻門宴,畢竟雖然吃的是頂級食材,但十之八九會在之後的酒醉中全部吐出來,覺得好玩想去或者想挑戰自己的人再參加就好。
學長還會對我們耳提面命,告訴我們前幾屆有一個鐵齒男,到場吃東西,卻堅持滴酒不沾,不論黃酒桶怎麼努力灌酒,鐵齒男都用「我騎機車」來固守底線。
想不到,在幾次的攻防後,黃酒桶徹底爆氣,對著鐵齒男大吼說:「你給我坐計程車回家!搞什麼鬼!自己改天再來牽車!」
最後,鐵齒男繳械投降,除了被灌了別人兩倍的酒外,隔天還狼狽的大老遠去牽機車,賠了夫人又折兵。不過,好加在有這位不知名的鐵齒男前輩,讓我們知道黃酒桶是不接受被拒絕的,也讓想吃高級海鮮的人都會做好心理建設。
這只是見習醫師磨練的其中一小關卡,基本上在畢業前,每一到三個星期醫學生就會換病房或者換科見習,每次的換病房都是新的適應,幾年下來,大概也會需要適應超過50個不同環境。
常常每到病房的第一天,總醫師就會事先把注意事項叮嚀一遍。
「邱醫師的病人如果發生什麼事情,第一件事不是問學長,一定要直接打給邱醫師,拉肚子睡不著什麼,不管是凌晨還是過年,都打給他,他一定要知道就是了!」
「吳醫師的病人如果不舒服,絕對不要打給他,他很討厭在不是查房的時間接電話,先自己處理,如果不行再打給總醫師學長!吵到他他絕對讓你吃不了兜著走!」
「星期四林醫師的查房,就算沒有他的病人也一定要跟,人越多越好,年級越小的站越前面,他說什麼就算聽不懂還是猛點頭就對了。」
第一天到病房,就是把這些一定要注意的事項一個個抄起來,知己知彼才能趨吉避凶。
可能有些人會對適應各個前輩的習慣感到厭煩,這個不能做、那個要小心、什麼又一定要做的,說實在,醫學生在各個病房來來去去的,每個病房也才見習個幾星期,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外,又還需要「入境隨俗」,何必那麼辛苦呢?
就像在演電影一樣,見習醫學生就像是一大坨臨時演員,在強迫參予的電影拍攝時要處處小心,絕對不能觸碰到電影主配角們的地雷外,最後電影播放時又幾乎都沒有自己的鏡頭,一部電影結束後,再被安排到另一部電影中去當臨時演員,日復一日。
很煩悶是吧?
NO, NO, NO, 就算只是個臨時演員,我們還是要抱著正面的思考,反正都要強迫參與演電影了,不如就來好好雕琢自己的演技吧!臨時演員也是有尊嚴的,要當,就要當最棒的臨時演員。
秉持著這樣的心態,我、皮卡昌和鐵甲詠踏上了角逐奧斯卡最佳臨時演員的路。
第一部參與的電影,由明星蔡冰塊教授主演,這位教授人很好,不太會兇人也沒有什麼不能觸犯的禁忌,但唯一讓人困擾的是,他很愛講冷笑話,那笑點之爛堪比早餐店飲料上的封膜。
他的笑話很難笑就算了,每次他講完笑話後,眼睛都會瘋狂的嘗試和你對到眼,等著看你反應,等著你大笑。如果有人不上道的沒有笑出來,他會悵然若失個幾秒後,努力鋪梗為下一個笑話做準備,然後無限循環。
說實在,這種小挑戰對於要角逐奧斯卡的我們來講,簡直小菜一疊,反正不管怎樣大笑就對了,演起來一點都不難吧?
第一次的教學活動是在某個愜意的中午,我們三人興沖沖的跟在蔡冰塊後頭,滿懷期待著等待著爛笑話的轟炸。
我們經過護理站時,碰巧有一位病患在找護理師幫忙,對著護理站內的一群護理師喊了一聲:
「美女們~ 麻煩一下,我點滴滴完囉!」
就這麼普通的一句對白,也能激發蔡冰塊的冷笑話庫,看來他在臨床的四十年可能都在想笑話,功力之深,信手拈來就是一則爛笑話。
「美女們?哇咧?這位先生我本來以為你只有肚子有問題,想不到你眼睛可能也有點問題阿!」蔡冰塊脫口而出。語畢,我看到護理站內的護理師們有人翻了白眼,有人臉色一沉,有人面無表情,而那位病患則尷尬的傻笑著。
第一個面臨的笑話不僅爛,而且還作地圖砲的人身攻擊,要是我們陪笑了,豈不是一次惹毛一堆人?夭壽,這和原先的瘋狂陪笑劇本完全不一樣阿!
更糟的是,在那個當下,蔡冰塊完全沒給我們反應的機會。
「哈哈哈?哈哈?」他看我們三人愣在原地沒有笑出來,試探性的笑了幾聲,在一片寂靜中。
「呃….呵呵,哈哈」
「嗯哼,阿哈哈喝」
「唔…..呵科科….」
我們三個人只能擠出幾聲不熱絡的乾笑,臨時演員們第一次的演出完全差強人意。
沒辦法,這個笑話太令人尷尬,光看著那批怒目瞪著蔡冰塊和我們的護理師學姐們,我們真的無法發揮100%的演技。
蔡冰塊看著我們呆滯的笑容,喃喃自語的「噢」了一聲後,帶著我們繼續去看查房病人,看著他的背影緩慢前進,並撫摸著下巴略為沉思。
不妙,看來他不甚滿意,再繼續醞釀下一個笑話了。
我們跟著蔡冰塊來到病患床邊,看著他精彩的解釋病情,並告訴病患怎麼處置與照護自己,說實在,他真不愧是這個領域的權威,學識淵博而且又熱衷教學,要是笑話講得再好一點的話,就無懈可擊了。
和病人愉快的互動後,最後,病人開心的誇獎了蔡冰塊。
「真的很謝謝教授,教授講得很清楚。」
「哇,蔡教授完全看不出來已經退休了耶,身材還保持得很好,可以去當明星上節目了柳!」病患和家屬一股腦的讚美著蔡冰塊。
憑良心講,這句話吹捧的有點過頭,不過在當下氣氛無比熱絡,讓人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。
「哎唷想太多了,我只能上恐怖節目啦!」蔡冰塊一臉暗爽的回應後,眼光一轉,又飄到我們三人身上來了。
「哈哈?哈?」他又試探性的笑了。
還來阿?這些笑話真的有夠難笑,好加在我們三人早已經準備好扳回顏面,我們瘋狂的大笑,並盡量確保自己的臉部表情呈現出XD的樣子。
「噗哈哈哈」
「阿哈哈哈哈,額呵呵呵呵!」
「哈哈哈太好笑了,老師太會講話了吧!」
看我們三人一臉腦粉樣的稱讚他的笑話,蔡冰塊一臉滿足,愉悅的帶我們繼續朝下一位病患的病床走去,而我們三人則在他的背後,得意的面面相覷。
哼哼,我們真是稱職、專業的陪笑臨時演員,在當下我們信心大增。
又繼續跟著查房了半小時,我們勢如破竹的一路陪笑,只要他一放爛梗,我們眼色一使,立馬就異口同聲的大笑,看著蔡冰塊滿足的神情,簡直完美、愉悅。
在查房結束後,蔡冰塊教完我們臨床應該注意的症狀與細節後,我們微笑著,準備聽蔡冰塊把這天的查房收尾。
「剛剛那個病患噢,在那邊說什麼可以當明星上節目。之前主治醫師吳大餅被邀請上節目時,他很怕他自己不上相,你們知道我怎麼跟他講嗎?」他突然蹦出這一句話。
廢話,當然不知道,而且在當下,我們都以為已經安全下庄了,想不到還有最後一個笑話等待著我們。
「唔…..不知道耶老師…呵呵。」
不過,身為兢兢業業的臨時演員,我們還是呈現出好奇的樣子,準備好臉部肌肉,清清喉嚨準備放聲大笑。
「我告訴他,吳大餅你不用擔心你的臉不上相啦,就算你上節目了,我想有你的片段還是會被剪掉啦!」
語畢,由於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,我們三人一片死寂。
「哈哈哈?哈?」
咦阿?這個笑話已經結束了?
看著蔡冰塊熱情的看著我們,眼神熱切期盼我們對著這個笑話給笑下去,我們實在一頭霧水。但,看著激動大笑的蔡冰塊,我們也別無選擇,雖然完全不知道笑點在哪,總之瘋狂給他笑下去就對了。
更猛的是,蔡冰塊自己還因為覺得這個笑話太棒,賣力的大笑,笑到放屁。
聽到屁聲的那一霎那,我反射性的憋氣,改用臉部表情陪笑,並且在心中暗自叫苦。
夭壽,這才是第一個病房耶,怎麼就遇到這個讓人身心俱疲的事?看來…..要拿到奧斯卡最加臨時演員的路遠比想像中還要漫長……. 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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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前輩們準備要開始電人時,就會有充滿自信,拼命跟學長對到眼的醫學生,與低頭匆忙翻找口袋書上的小抄,拼命低頭、眼神游移,絕對不跟學長對到眼的醫學生。
「那請在座的各位舉手投票,每個人都要投票,請問這位病人最像是什麼呢?」當全場醫師一頭霧水,努力思索要投給哪一個答案時,鐵甲詠想到了絕佳的計策......
專業醫學生如我們,有一個良好的共識:在每一堂課前,必定要做足完整的情報蒐集,不是對於醫學知識的情報準備,而是對於老師喜好與個性的準備。
醫學知識太博大精深,永遠無法充足的準備好;老師的個性與喜好就不一樣了,只要能妥妥的投其所好,包準又能美好的度過一天。
「同學們,這一次的期末考比較簡單,祝大家考完試後有個美好的暑假!」語畢,全班歡聲雷動。
成績出來後,哀鴻遍野,美好的暑假個頭,這個暑假要在醫學院上課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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