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處這個全球化的時代,大學生涯中自然會遇到一些交換學生,來自五花八門的國家。
不只是交換學生,現在台灣也常有國際醫療,帛琉越南都會有病患遠道來台灣求醫,也有遇過來自美國的病患。同學間在實習時或多或少接觸過外國的病人。
我遇過的越南家庭,是在當地被英國的醫生診斷出罕見疾病後,建議來台灣進行進一步的檢查。沒錯,越南人遇到英國醫師,然後英國醫師把他們送來台灣進行醫療,這樣夠國際化了吧?
和外國病患互動其實蠻有趣的,最常遇到的當然就是中國的病患了,和中國病患溝通相對容易許多,歐美病患的溝通也不難,只要能講中文或英文都好。
但東南亞的病患就是比較大的考驗了,偶爾會遇到中文、英文都不通的病患。
在大五時,皮卡昌、鐵甲詠、鯉余王和我四個人在皮膚科門診見習,如果有病史簡單的初診,老師就會讓我們練習接病人,詢問病史。
初診病歷一共有四份,大家就各自拿了一份。
鯉余王和鐵甲詠的病患,都是為青春痘所苦的國中生,皮卡昌的病患,則是面臨雄性禿的青年男子,大家的都是病史簡單,而且一翻兩瞪眼的症狀,唯獨我的那本,似乎有點不同。
28歲男性,名字上寫著四個大寫英文字母:DATO,其他什麼都沒了。
有看過門診就知道,醫護人員常常會出來叫名字,叫到名字就可以進去診間,然後輪到DATO先生看診了,我便該出去叫他了。
問題來了,DATO這個名字怎麼唸?大家試著念了一輪。
鐵甲詠:「搭透!」
鯉余王:「搭~偷~ 」
皮卡昌:「Mr,低,欸,踢,歐~」
嗯,跟我想的都差不多,除了我本來就打算無視的皮卡昌外都是。
於是我推開診間的門準備呼叫DATO先生,而在推開門的那瞬間,我感受到滿滿的目光集中了過來,門外的病患們都盯著我,等著看我要叫誰。
我別無選擇,只能硬著頭皮上了。
「呃…..搭透!」
DATO第一聲,門外滿滿的病患疑惑的看著我,好像沒聽清楚的樣子。
「唔…. .搭~偷~」
DATO第二聲,完全沒人要理我。
「搭頭先生?Mr?」
DATO第三聲,是我念錯還是他人不在阿?
「有人名字叫大頭?」
「媽你別亂講話啦!」我還依稀聽到坐最靠近門的阿桑母女的對話。
正當我準備放棄回診間時,一個中年男子突然恍然大悟的站了起來,朝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年輕人招了招手。
「阿杜!先生找你!」
咦阿杜?我在找的是DATO耶?
「醫生你好,我他的仲介啦,他好像有生一些病,所以他的老闆就請我帶他來掛門診。」
「阿對了醫生,他來自印尼,中文和英文都不太會講喔!麻煩你們了。」語畢,中年男子颯爽的離開,留下我跟阿杜面面相覷。
「呃…那…Let’s Go!」我比了比診間,示意阿杜跟我走。
一走進診間,照慣例來個身分再確認,病人辨識是很重要的,搞錯病患就糗大了,除此之外,我也很想知道他名字到底怎麼唸。
既然阿杜在台灣工作,那當然是先用中文嘗試溝通看看。
「你的名字是叫做DATO嗎?」
「鋪,鋪四。」年輕人堅決的否認了。
咦?不是?
「阿杜!」他拍拍胸膛。
「哦不是啦阿杜,我要問你印尼的名字怎麼念啦!」「阿杜,你印尼的名字怎麼唸?」
「PR*******COSO WU*****KS」阿杜毫不猶豫的噴了一大串印尼話出來。
啥?怎麼沒聽到任何和DATO相關的字元?
「PR*******COSO WU*****KS」看著我迷惘的表情,阿杜又再念了一次。
「咦?我以為這個是你印尼的名字……?」我指著病歷上的DATO那四個字問他。
阿杜湊過來看了病歷,皺著眉頭盯著那四個字幾秒後,轉過頭來困惑的搖搖頭。
槓咧!到底是誰亂幫人取名字的?無良仲介阿!害我在外面白白羞恥的念了好幾聲。
不過轉念一想,還好不是寫原名,不然我在叫號時應該會崩潰,我錯怪仲介了,他們是好人。
醫學生邁向國際化,除了進入臨床後接觸的外國病患外,求學期間也常有外國交換學生來跟我們一同學習。
交換生的國家五花八門,最常遇到的則是來自鄰近亞洲國家的交換生,而在這邊必須很驕傲的宣布,我們這組和每位交換生都有著良好的互動,應該頒發最佳國民外交獎給我們,雖然說偶爾,還是會出一些意外。
在某個星期一,我們一行人站在內科的護理站外,偷偷摸摸的窺視著裡面一個即將跟我們一起見習的交換生。
護理站內,一位膚色棕黑,濃眉大眼且毛髮濃密的外國人正認真的盯著電腦看病患的病史。學姐早上告訴我們說今天有交換學生一起上課,看來就是他了,我們第一個在臨床上遇到的交換生。
「喔哦,我們要不要上去輪流跟印度交換生自我介紹阿?」
「這個就叫國民外交,把台灣推廣出去給外國人,印度有十億人口,會是台灣國際上重要的朋友。」皮卡昌提議道。
在台大醫學院,有不少在實驗室做研究的印度學生,但在臨床上遇到印度的交換生倒是頭一遭。
「我們平常在醫學院遇到印度人,都沒有機會跟他們講話,現在機會來了更該好好把握!」皮卡昌持續的在宣揚他的外交理論。
「我贊同,而且我暑假剛到印度做志工,和他有很多話題可以聊。」鐵甲詠附和道。
於是,對國民外交充滿熱情的皮卡昌馬上開始自我介紹,而在陌生的環境遇上主動上前示好的台灣學生,印度交換生也是喜出望外。
大家知道,有些印度人講英文會有很重的印度腔,這位交換生完全沒有,他完全能用流利的英語和我們聊天,並且他的名字也和印度人不太一樣,有著特別的鼻音。
皮卡昌和我自我介紹完,接著就是重頭戲鐵甲詠了,畢竟這傢伙可是剛拜訪過印度的,想必可以幫我們開啟很多話題吧?
「I just visited your country in the summer! (我夏天才剛去你的國家玩耶!)」鐵甲詠在開心的講完自己的名字並稍微寒暄後,馬上接續到他暑假到訪過印度的話題。
「Oh really? (噢真的?)」
「Yes, I went there for the summer volunteer program(沒錯,我參加了暑假的義工計畫)」
「Oh great! (噢太棒了!」
聽到鐵甲詠還利用暑假到他的國家擔任志工,印度交換生笑的更開心了。
這就是國民外交,我們真不愧是台大醫院最佳外交小尖兵阿!
「So…Where did you do the voluntary work in Germany? (那麼….你是在德國哪邊做志工的?) 」交換生笑著問鐵甲詠。
咦阿Germany?他是德國人?我們三人當場愣在原地。
「槓!你這白癡,誰跟你說他是印度人的?」眾人轉過頭來瞪著皮卡昌,異口同聲的咒罵。
轉頭回去,德國人仍然笑吟吟的等著跟鐵甲詠聊他暑假是如何在「他的國家」做義工,看來要使出大絕招了。
大絕招聽起來很猛,其實也只不過是轉移話題,而且由於我們很常講錯話,所以蠻常在用大絕招的。
只見鐵甲詠熟練的話鋒一轉,突然不經意的看向時鐘,驚呼一聲後說到我們上課要遲到了,晚點再和他聊囉!然後我們一行人就消失在單純的德國交換生眼前,台德友好,善哉善哉。
第二次遇到的交換生來自泰國,是兩個長得跟我們台灣人沒什麼兩樣的男生。
「欸他們看起來就是台灣人齁,你確定他們是泰國人?」有了前車之鑑,大家都格外小心。
「安啦!我確定他們是宋卡王子大學的學生,保證是泰國人。」皮卡昌自信滿滿。
泰國交換生比較不一樣的是,他們蠻喜歡吃醫學院二樓的校內餐廳,幾乎天天都吃。
為了做到100分的國民外交,我們大部分都會和他們一起吃,而且,我們充分展現了台灣人的義氣,大方的每餐都幫他們買單。
「組員們,這個就叫做金元外交,跟我們的政府一樣。」皮卡昌得意的宣布,講得好像很厲害,不過其實也只是幾十塊錢的事而已。
我們和泰國交換生的互動不多,一方面是他們幾乎翹掉了全部的課,來台灣交換主要是來玩的,幾週下來都在一起吃便當,然後他們就回國了,真是個歡樂的國家。
泰國交換生離開後,緊接著的交換生來自日本,有小道消息指出,將會有數名東京大學和東京慈惠會的醫學生會一起來上課。
在日本交換生來的當天,皮卡昌早早的就去「探察敵情」了。
「欸欸!我剛剛看到了這次的交換生,都是漂亮的女生欸!」
「日本的妹子們要來囉!」皮卡昌偷窺完後,興奮的回來告訴大家。
必須要說,不知道為什麼日本妹對於肥宅的吸引力十分的大,也因此,這一次組內眾肥宅可謂無比興奮。
「很好,上次對泰國人是金元外交,這次對日本人則是要巨棒外交!」皮卡昌果不其然又想了幾個猥瑣的梗。
可能會有人不懂皮卡昌到底在講什麼。簡單說起來,金元外交,就是花錢來外交,而巨棒外交則是美國老羅斯福總統在19世紀前後提出的外交手段,手持巨棒威嚇西半球的國家乖乖聽話這樣。
然後,皮卡昌這邊巨棒外交的含意,我們就不多提了。
總之,日本妹真的跟我們一起見習後,平常總是第一個上前去聊天的皮卡昌,反而從來沒有主動的講過任何一句話。
「喔,我不知道要講什麼。」皮卡昌總在大家聊天時,酷酷的這樣講一句。
幾個星期過去了,皮卡昌唯一做的,就只有在大家聊天時,一聲不吭的坐在旁邊抓頭髮耍帥,我猜這個人大概正幻想自己是日劇裡的酷哥偶像,日劇裡的酷哥從不主動和女生攀談的,都是女主角倒追居多。
想當然,最後巨棒外交不了了之,皮卡昌甚至連FB好友都沒有加成,失敗中的失敗。
在日本交換生也離開後,又在某個到新病房的第一天,學長告訴我們將會有泰國交換學生和我們一同實習,等一下會和我們一起跟主任的查房了。
「如果他有什麼不會的問題想問的話,也請學弟們多幫忙他學習。」
那當然,最有義氣的醫學生,這種事自然不在話下。
一走到護理站,黝黑的泰國學生比我們早先一步到了,他已經換好值班服,在護理站看著手上的資料,嘴裡念念有詞。
約莫五分鐘後,主任來了。
「哦?大家都到了,好,那我們去看病人吧!」於是我們一行人一個一個的和主任討論病歷,一路上我們仔細的觀察著泰國學生。
「我覺得泰國交換生好可憐喔,主任一直講中文,他怎麼可能聽得懂阿!」鐵甲詠湊過來跟我們說。
「對阿,看他都面無表情的,大概人這麼多他也不敢提問吧!」我附和。
說時遲那時快,皮卡昌已經去跟泰國交換生搭話了,正義的皮卡昌用英文把主任剛剛解釋的東西翻譯給他聽。
泰國交換生驚訝的看著皮卡昌,而皮卡昌似乎感受到交換生眼神中的感激,於是講得更起勁了。
突然,泰國交換生插話了。
「學弟,哩咧供三小?」他用標準的國台語問道。
氣氛瞬間凝結。
「呃…..你是學長?」
「阿不然咧….」
槓!學長長的這麼像南島民族,竟然不是泰國交換生?!事情大條了,皮卡昌會怎麼解釋呢?
「喔沒…沒事,我以為學長是…..沒事,學長我只是想練習英文。」
「好….學弟你也真特別。」
沒錯,絕對不能讓學長知道我們全部都以為他是泰國人。
至於真正的泰國人呢?則是跟在主任後頭,一位完完全全華人臉的帥哥…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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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前輩們準備要開始電人時,就會有充滿自信,拼命跟學長對到眼的醫學生,與低頭匆忙翻找口袋書上的小抄,拼命低頭、眼神游移,絕對不跟學長對到眼的醫學生。
「那請在座的各位舉手投票,每個人都要投票,請問這位病人最像是什麼呢?」當全場醫師一頭霧水,努力思索要投給哪一個答案時,鐵甲詠想到了絕佳的計策......
專業醫學生如我們,有一個良好的共識:在每一堂課前,必定要做足完整的情報蒐集,不是對於醫學知識的情報準備,而是對於老師喜好與個性的準備。
醫學知識太博大精深,永遠無法充足的準備好;老師的個性與喜好就不一樣了,只要能妥妥的投其所好,包準又能美好的度過一天。
「同學們,這一次的期末考比較簡單,祝大家考完試後有個美好的暑假!」語畢,全班歡聲雷動。
成績出來後,哀鴻遍野,美好的暑假個頭,這個暑假要在醫學院上課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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