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ark Light

第三天一早,小趙一家載我到比賽會場時,我在門口遇到亢奮的出包艇。

「幹拎蛤仔咧!他那海邊的別墅有三層樓,車庫不只有整台蝙蝠車,還有一堆真人大小公仔!」各地屁孩流行的髒話都有些許不同,我們講的也比較奇怪一點。
「有一個檯子上都是金幣,還有一隻純金的雞,那隻雞重到連想搬都搬不動!」
「每一種想像得到的電動都有,我們玩到凌晨三點還有一堆沒玩過,超扯,到底在扯幾點的!」他一邊興奮地講,一邊跟遠處送他來的大趙揮手道別。

我總覺得,要比扯的話,比賽前一天打電動到凌晨也不遑多讓就是了。

我望向門口的小趙一家,看著趙爸趙媽鼓勵的笑,有種說不出的孰悉,好像我們認識很久一般,心中暖烘烘的。

「九點比賽才開始,不趕趟!」
「不趕趟啊!」趙爸大聲地朝我喊。

趙爸道地的東北話讓我把我拉回現實,剛才的感覺煙消雲散,雖然感受得到他強烈的善意,但完全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,(後來才知道趙爸是叫我別急,慢慢來)。

台灣隊是典型的乖寶寶,比賽開始前半小時就已經全員入座了,也因此給了我很多環顧四周看看其他國家的時間。

左邊坐著伊朗隊,這年因為政治因素,伊朗隊全員都派女生(以往則全數是男生並且狂拿金牌),看著她們全員披著大黑袍戴著頭巾正襟危坐,再想到前一天她們也因為國情而搭了四十多小時的飛機,不禁慶幸自己生在一個和平開放的國家。

從小到大,我們身邊充斥著印度人數學很好的傳聞,也因此讓我在這次賽事中對印度隊也充滿好奇。

在我們入座幾分鐘後,傳說中的印度隊颯爽登場。

「印度人為什麼數學家多?因為他們很注重邏輯培養。軟體工程印度也是人才濟濟,你們這一輩要小心了,未來面臨的競爭是全球性的,地球村裡會搶你機會的,有許多會是印度的人才!」我腦中自動播放起著我爸的老一輩語錄,眼神滿是敬畏。

印度隊入場後,我的眼光一刻也沒從他們身上離開。

為首的印度少年轉過頭和隊友笑著聊天,談笑風生自在寫意,蜷曲的黑髮在冷氣的吹拂下飄逸,眼神自信西裝筆挺。

這…..這就是高手的風範嗎?何其有幸,今朝能一睹數學王者君臨的風範啊!

幾秒鐘不到,王者們瞬間走鐘,全員興奮的衝到伊朗隊那一區,激情伸出手想認識伊朗妹子們。

可能是因為宗教文化、也可能單純排斥癡漢,妹子們冷淡的打槍了他們,繼續正襟危坐,沒有任何一個人伸出手。

王者們沒有退縮,繼續排成一排嬉鬧著死纏爛打,看著這排癲狂的痴漢列車,空氣中彷彿都能感受到滿滿的費洛蒙。最後是在伊朗隊領隊嚴肅的告誡下,他們才悻悻然的離開。

原來,王者們不只是在數學上求稱霸,求偶方面也是一心向上,目睹這齣劇場的我這麼想。

不知不覺的,比賽時間也要到了。

由於參賽選手來自世界各國,考卷也有各種語言的版本,主辦單位會在前台點名參賽隊伍,被叫到的隊伍就起立,由工作人員發放相對應語言的考卷。

由於國家很多,發考卷的時間長到讓人發悶,我前面坐的出包艇也和我聊了起來。

「今天考完後他要帶我去他家另一棟更猛的,裡面幹拎蛤仔咧,有網咖!」
「握靠,他家到底多有錢阿?(主辦單位:Team K哪大 ~ Team K哪大 ~ )」同時,右前方的加拿大隊站了起來。
「我覺得十億跑不掉,阿你咧?你的寄宿家庭怎麼樣?」
「一般家庭阿,明天我們要去遊樂園,然後晚上去打籃球這樣。 (主辦單位:Team 胎藍 ~ Team 胎藍 ~)」
「欸欸欸,換我們了,起立起立!」我和出包艇異口同聲的站起了身。

在我們兩個大力起立後,赫然發現,最前面的那隊慈眉善目的隊伍也站了起來,工作人員發考卷給他們的同時,他們都會雙手合十微笑頷首。

「幹拎蛤仔咧,剛在叫泰國隊啦!」驚覺不對勁後,我們火速坐下並順勢拉了一下椅子,假裝只是單純在調整椅子。

拿到試卷後,主辦單位鈴聲一響,所有考生統一開始作答。

這種比賽的考題通常難到不行,在台灣沒有任何一次大考我數學沒拿滿分的,但這種競賽連拿個一半分數都難,通常只要考個及格分就能拿到銀牌以上的成績了。

「這題好複雜,先跳過等等再回來寫……」
「想不太出該畫哪條輔助線,這題也跳過…….」
「恩….卡關了,先跳過…」

夭壽,整張考卷從頭跳過到尾,快四個小時絞盡腦汁,反覆思考才能偶爾想出一兩題。

收考卷時,我望向一堆跳過的答案卷,看來是拿不到金牌了。

「也好,不用去找四面佛還願了。」沒志氣的我,首先浮現的是這樣的念頭。

頒獎典禮前,領隊就已經透露了大家的成績,台灣隊的表現不若以往,但在全部隊伍內還是優秀的前段班。

尊敬的王者印度呢?所有國家裡幾乎吊車尾,大傻眼。

「蛤?印度隊整隊都沒得獎?」
「他們是不是派錯隊了阿,那隊不像讀書人,血氣方剛的像板球隊…..」這個消息對我而言的震撼程度,大概就像一間三色豆專賣店得到米其林三星一般,整個世界觀天崩地裂。

長大後回想,其實考試這種東西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學業能力,畢竟考試是死板的給你一個時限,看你能在規定的時間內拿到多少分。

考試的勝利者代表他能在短時間內考高分,那只是規則下的勝利者,不代表真正的優於別人(我並不是考不好才在這邊牽拖喔,我最後的成績很不錯,也有乖乖去跟四面佛還願)。

當晚回寄宿家庭時,趙爸拿了一份當天的報紙給我,在頭版的一小角寫到了這次數學競賽。

「看這標題給整的,二百六十五數學神童,齊聚一堂切磋!」他小心翼翼的幫我把報紙放到文件夾後,笑笑的遞給我。
「你個數學神童,咋的如此優秀呢?!」然後,他拍拍我的肩。

其實他原話的細節是什麼我也不是很確定,但聽起來差不多就是上面寫得那樣,我也一貫困惑的和他相視而笑。

比賽完後我又在趙家住了兩天,在離開東北後也和隊員們一起到北京玩了三天兩夜,大致上就是滿滿的旅遊行程。

然而,雖然逛了鼎鼎大名的萬里長城、紫禁城也吃了全聚德烤鴨,我最深刻的回憶還是停留在東北,那一步步走向現代化,傳統人情依然洋溢的二線城市。

不過,東北之所以讓我永生難忘,除了競賽本身和小趙一家的真誠款待外,還和比賽隔天的遊樂園之旅有關。

那一天,我和小趙的幾個朋友來到號稱到當時中國最猛的一線遊樂園,長影世紀城。

「咱這長影世紀城剛開幕不久,人山人海的!」在車上,小趙興奮的講著這間遊樂園的好,連帶的也讓我期待起來。

現場開始玩後,老實說我是真覺得還好,以當年來講,長影世紀城的硬體設施還差六福村劍湖山蠻多的,有點像是低配版的九族文化村。

遊樂園入口一進去便是鬼屋,有一位像這樣穿著驚聲尖叫戲服的員工在門口負責嚇人,並安排動線。

 @邦妮蓋瑞小夫妻

東北的夏天一樣炎熱,敬業的鬼穿著大黑袍,一次次找機會出來嚇人。

然後,有記憶點的來了,首先是這邊的風土民情實在和我們差太多了,在台灣,多數時候鬼出來嚇人時,大家不是被嚇得四處逃竄就是淡定看待,不太會有其他越矩的行為。

在長影世紀城排隊時,真的超瞎,前面排隊的幾組屁孩(國小到國中的年紀都有)竟然都在霸凌鬼。

「嚇啊!嚇!」
「打他!打他!給他知道咱的厲害!」當鬼一張牙舞爪的出來,拿水潑他的潑他,拿寶特瓶K他的K他。

看著扮鬼的員工被屁孩圍剿,大開眼界的我深刻感到基層的苦,勞工鬼的悲歌。

排十幾分鐘後,終於快輪到我們入場了。

更精采的來了,勞工鬼被屁孩攻擊到爆氣了。

「幹蛤呢你個崽子!」他破口大罵,反手搶走前面屁孩的寶特瓶。

接著,他掄起寶特瓶狂砸裡面最囂張的帶頭小胖,一直K他的頭,砸到整個塑膠寶特瓶都裂開了還沒鬆手。

這段回憶有夠驚人,八成是袍子影響到他砸屁孩,他還把驚聲尖叫的袍子捲成無袖的,露出有著超長手毛的手,那手毛長到如果只看手,會直覺應該是西方人。

 @邦妮蓋瑞小夫妻

前面的小胖屁孩組倒也沒受傷,在被鬼揍完後,念念有詞地走進鬼屋。

發洩完後,他指著後面的我們,氣勢磅礡聲音宏亮的要我們乖乖排隊。

「你們玩鬼屋不?玩的話排這來!」此時的他,還是無袖的狀態。
「玩,謝謝您。」我畢恭畢敬的說。

多虧了這段回憶,我覺得這輩子要我忘記這段旅程應該是很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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